胡树燊的摩托赛车历史可以追溯到1992年。作为当年中国摩托赛车最早、也是最专业的一批人,他对这项运动有着非常人可以理解的痴爱。然而,在这32年中间,有16年时间他曾经完全退出这项运动,甚至连之前队友、对手的比赛新闻都没有看一眼。他为什么离开?又为什么回来?
第一次见到胡树燊,找遍了心中的形容词,似乎只有“矍铄”勉强能形容他:精瘦但精神,眼角皱纹不少但眼神清亮,言谈间乐观开朗的人生态度非常富有感染力。“别看我这个样子,其实对于,摩托赛车来说,我这样的身材占据了额外的优势,你看MOTO GP里成绩最好的车手,都是瘦瘦小小,”见我似乎有些吃惊他小身材里迸发的大能量,胡树燊很随意的解释,“至少有两项运动我们这种身材是必须的,摩托和马术。”
撇开一身时尚的装扮,其实你也很容易将胡树燊和他的同龄人区别开来。因为多年的挚爱与专注,坐在他身边你似乎能感受到一团随时会迸发的火焰。一生的执着,还有什么比这个更加富有感染力吗?
“说起我们的鸿兴车队,最早实在92年成立的,这是中国最早的一支正规摩托车赛车队,当时比赛很少,我们基本上都是去深圳香蜜湖参加那里的比赛,最开始对手都是港澳车队,后来才逐渐有了国内的车队。”那个时候的胡树燊,才刚刚拿到摩托车驾照半年,组建这个车队,除了受到摩托车驾驶教练的感染,喜欢这项运动之外,更多的原因在于家族经营着相当规模的摩托车零配件批发生意,近水楼
台先得月。
“那个时候赛车根本没有成熟的商业运作体制,一切都靠自己。包括赛车队的组织、自身技术的培训等等,在国内都没有任何先例,我们是第一家,一切都只能自己去摸索。”在取得家里一定的经济支援之后,胡树燊把自己的一切都投入到了这项运动中去。
那个时候,佛山到深圳还没有高速路,从车行到香蜜湖,有4个半小时的车程。“我们那个时候准备比赛,都是头天晚上装好车,第二天一大早就发车,去赶当天的比赛。什么赛前准备、体能储备休息,都是空谈。能省钱,才能在这项运动中生存下去。”作为车手的胡树燊和几个队友一起,连赛车的装车、卸车都是自己动手,赛车又问题也基本上靠自己修理,“是车手也是技师,最多有几个我们的支持者,也可以说我们的追随者,到现场给我们做义工,做一些辅助性的工作。”说道追随者,胡树燊脸上似乎泛出了别样的光芒,“那个时候,我们是第一家,是唯一的一家,我们代表佛山参赛,所以在市内,我们有很多的追随者,现在的话叫粉丝。”一个年轻人,能够代表自己的家乡参赛,对于胡树燊而言,这至今仍旧是他的荣耀。
“第一场比赛,是125CC的赛车,当时我表现很不错,一上场就拿到了第二。当然参赛的车并不多,大概八九台而已,但是第一次参赛就登上领奖台,站到台面之上,这是我从来没有想到的。那种感觉很难形容,归结起来一句话,那就是,我找到了此生的挚爱。我就认定它了!”
认定了这条路的胡树燊,没有想到中国摩托赛车之路之后会有多么的艰难。“那个时候比赛很艰苦。怎么艰苦呢?首先,我们没有后勤,一切都考我们几个车手自己来。很多比赛在夏天,我们没有车房,没有技师,赛车打理什么的,都靠车手自己来弄。这在今天是不可想象的。但是为了爱好,没有办法。”
“然后,其实当时国内我们的收入和前来参赛的香港车手还是有不小的差距的,很多装备买不起、同时因为海关的原因,也买不到。我记得当时有香港车手看了我们的装备,很惊讶说这也能参赛?然后他把自己用过的、放着作为备用的装备赞助给而我,那个时候我可真是高兴坏了。当然,现在想起来依然是满怀感激。在那种恶劣的环境中,这是真正的雪中送炭。”虽然环境恶劣,但胡树燊回想当年,依然相当的安慰。“不但整体氛围很好,车手之间场下很友善,而且我代表佛山,有很多车迷自发的赶这么远的路去给我们加油助威!”
“当然,最重要的是,虽然当时车慢,但我能拿奖杯!”胡树燊说到这里,开心的笑,像个孩子。
当时的车队,几乎全靠他自身的努力在运作。除了经营摩托车配件门店,他还开了一个摩托车主题酒吧,“很多车友,爱好摩托车的、看我们比赛的,都大老远过来帮衬,大家一起聊聊比赛,近距离接触一下我们的赛车,那段时光,真的恨美好。”
然而,话费巨大的摩托赛车,如果没有一个成熟稳定的商业模式去支撑,仅靠个人是永远不够的。98年,胡树燊的车队资金链断了。他的门店和酒吧再也无力支撑沉重的赛车花费,最终他卖掉了门店和酒吧,解散了这支曾经风云一时的车队,黯然转身,退出了这个圈子,就此了无音讯。
聊到这里,我想不论是我这个记录者还是你这样的旁观者,都应该沉默。我们无法臆测在胡树燊的世界里,这段时间究竟经历了那些转折、他当时又有怎么样的复杂心情。这里我仅仅就它作为中国摩托赛车的先行者之一,表示我的敬意。事实上,那些年留给胡树燊的,还有更多。
“先说说你想了解的街头飙车吧,我不能说我没有参与过类似的活动,那个时候年轻嘛,但我可以肯定的告诉你,我没有飚过。”
胡树燊对于街头飙车的戒惧,源于一个警告和一次事故。警告在于最开始学习摩托车驾驶的时候,教练就发了警告,“绝对不可以街头飙车。”所以,在胡树燊最早的信条中,就包含了对这样的活动的不认同。危险、对自己和旁观者不负责,街头赛车在他的车队中有着这样的定义。然后,一次严重的
事故让他对飞车的感觉达到了深恶痛绝的程度。“94年吧,刚赛车没多久,我的一个同学,也是我的追随者之一,一天晚上出去飙车,直接飙到了天堂。
”这事对于他的触动很大,禁制街头飙车也成为当年他的车队的铁律。“我们是绝对禁止,然后见到一个就劝诫一个,这么些年下来,成就斐然。”
从最开始就接触到最正规的赛车,胡树燊无疑是幸运的。“街头飙车一方面是因为刺激,因为出风头,但更深层次的原因在于街头飙车省钱,因为它便宜,普通人有条件接触到。这部分人不能说都是飞车党,更多的人是因为没有办法接触到正规的赛车。”从最早的东濠涌、白云山到后来的西樵山,胡
树燊都去看过、参加过聚会,但是很不受欢迎。热血上头的年轻人怎么会欢迎一个劝解者呢?
街头飙车是危险的,其实赛道赛车也不能说完全安全。在广州岑村教练场,94年左右曾经举办过两场比赛,其中一次胡树燊眼中摔伤,右边锁骨断裂,这次受伤让他至今保持着肩头一边高一边低的形象。作为摩托车手,谁又不是一身伤呢?
受伤胡树燊不介意,但退出的时候他有过很多反省。没有成熟的商业运作体系,没有半点寻求赞助支撑比赛的理念,没有更多的层面去整合资源,这是他失败的主要原因。后来看到比他更晚一些的黄世钊他们的辛苦坚持然后成功,他也有很多感概。“他们有更多资源层面的东西在运作,然后人也很努力,水平提升很快,对我来说,当年就简单的跑,自己跑,快车跑慢车也跑,这不是一个车队经营者应该有的心态。”
退出的这16年,胡树燊完全消失在人海中,开始的时候还看看新闻,后来完全不再去关心任何和摩托车相关的事,只是夜深人静听到引擎的轰鸣,眼神微微有些收缩。
胡树燊平静的生活了16年。事业上的重新起步、发展,他始终保持这一颗平淡的心去从容面对。16年之后胡树燊已经从经济上真正重新站起来,但内心深处,还是有一块一直不敢去碰触的地方,直到2012年年底的一天。
“那一天在一个大商场的大堂,那里再展示超级摩托车。我随意看了一眼,说,这么小的车,是125的?旁边的销售人员马上说,不是,是600的!我吃了一惊,当年的600CC超摩可是大块头,这么小的车,600CC?”
“我当时似乎被一道闪电劈中了,心里一直有一个声音在说,“我可以!””曾经的那些久远的记忆如开闸的洪水,在他的脑海里肆意蔓延。
“我可以!”胡树燊站在车前喃喃自语,销售人员问,“什么?”胡树燊哈哈一笑,转身就走。一个月之后,尘封多年的鸿兴车队再次出现在世人的眼前,而胡树燊用的宣传口号,就是“我们已经回来了!”
2013年开始,鸿兴车队参加到珠三角众多摩托赛事中。和之前的赛车环境相比,各方面环境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但这些变化在胡树燊沉寂了16年的心面前,一切都不是问题。
“16年没有摸车了,自己的状态是首先需要调整的。最开始出问题是体能,一场比赛大概到三分之二,就没有体能了。所以这一年多我都坚持体能训练。然后是反应,手、腿、脑的配合,开始的时候,总以为自己能做到,但实际上时隔这么多年,很多技术动作已经很难流利的去完成了。这个经过一年多的状态恢复,通过每周一两次的车队对抗训练,都已经恢复得不错了。”
“最重要的变化,是我参赛的心态。以前总是追求最棒、追求冠军,但现在最求安全,能安全跑完,对于我来说就是胜利。”良好的心态配合成熟的思维,胡树燊很清楚自己在赶什么。“就我的年龄、技术和经历来说,我上场就是跟自己比,我赢了我自己,我就很开心了。因为这是我的爱好,我痴迷一生的最大追求。和以前比,以前是单纯的好玩,现在更多出一份责任感,我要对我自己的爱好负责。”
沉迷于两轮世界的胡树燊,从来没有考虑过四轮比赛,用他自己的话说,“我对汽车没有火花。”“要说有什么遗憾,那就是我在珠海从来没有完赛过。每次都是坏车,看来我和珠海八字不合,下次再去要先烧烧香。”胡树燊笑到。
“最重要的,就是你必须清楚你在干什么。”胡树燊说,“这就是我的赛车。”